歷史上的廣外地區,頗多人文古跡。這片土地是北京建城和建都的肇始之地,如今的濱河公園就建有北京薊城紀念柱和建都紀念闕。久居廣外地區,我更關注那些與當地民眾生活息息相關的古跡,比如槐樹廟、崇興寺、三藐庵等。
清末廣安門城樓(資料片)
民間有樹洞修廟故事
前些天讀到《北平旅行指南》所記述的一座小廟,發現此廟就在廣外地區。具體來說,是在廣安門關廂。這便激活了我的好奇心。廣安門關廂之名,源自廣安門。按照區域的劃分,一般被分成上、下兩個部分。其中,上關廂指的是從廣安門橋至手帕北街的地段;下關廂則是指手帕北街至甘石橋的地段。
那座小廟名曰“槐樹廟”。按照《北平旅行指南》的說法,“在廣安門關廂中,大道旁有巨槐樹一,厥干甚偉,枝葉槎椏,數百年前物也。樹干上端有巨穴,大可容人。穴中有小廟,廟木制甚精巧,重樓疊閣,狀頗美觀,甚類模型。”
樹中有廟,端是奇觀。那么,歷史上的廣外地區是否真有這么一座槐樹廟呢?
相傳,清代名將勝保打了勝仗凱旋而歸,其部下皆駐扎在廣安門外的天寧寺內,四處騷擾鄉里,攪得民眾不安。張家有女,相貌頗佳,途經天寧寺時遇到勝保,勝保盯著看個不停。勝保部下知道上司的心思,便去張家強下婚約。張家自然不答應,勝保部下便將張女強擄而去。張父氣憤至極,趕往有司衙門控告勝保。孰料,衙門官員乃是勝保親戚,將消息泄露給勝保。
勝保大怒,令麾下武官去抓張父。張父逃跑到廣安門附近,追兵越來越近,張父走投無路之際,看到路邊有棵大槐樹。顧不得多想,張父躍身藏入樹洞之中。待追兵過去,才出洞并藏匿于親戚家。
時隔未久,任職于軍機處的李階棠聽聞此事,便怒而參劾勝保。勝保下獄未久,即被賜死。得知勝保身亡的消息后,張父到其藏身的樹洞中修筑小廟,用來供奉樹神。也有人說,在廟內小閣中,還供奉著李恩人的長生牌,此“李恩人”便是李階棠。
勝保乃是何人?此人為晚清時期的統兵將領。其生活的年代,正好是在道光、咸豐、同治時期(1821年左右出生,1863年被賜死)。從他一生的戰績來看,其作戰能力確實稀松平常。要不然,他也不會被朝廷殺掉。勝保最為風光之時,乃是其追隨僧格林沁防御太平天國北伐之際。待攔截北伐孤軍取得一定成果后,戰神便不再幫助勝保。自此以后,“勝保”變成了“敗保”。無論是繼續圍剿北伐的太平軍,還是對付捻軍,抑或是抵御英法聯軍,勝保皆以失敗告終。
當我查閱清史資料的時候,并沒有發現名為李階棠的軍機大臣。不過,與勝保同時代的朝廷大員中,有一位叫李棠階(1798年至 1865 年)的大臣。李棠階先后任翰林院編修、侍讀、太常寺少卿、工部尚書、禮部尚書、戶部尚書、軍機大臣等職。李棠階深得同治帝的賞識,在懲治兩江總督何桂清時,他力主嚴懲,以整肅綱紀。至于勝保之死是否與李棠階有關,史料中并無記載。
除了上述的坊間傳聞,這座槐樹廟或許與廣安門關廂一帶的市井繁華有關。晚清時期,廣安門關廂地區生活著四種類型的居民。其一是種地的農民,尤以菜農為多;其二是從事各種工商業的民眾,尤以小商小販小手工作坊從業者為多;其三是從事趕大車、趕腳等客貨運輸的底層百姓;其四就是憑運氣吃飯而無正當職業的閑散人員。由于集聚于此的社會中下層民眾頗多,所以大小廟宇也不能缺乏。按照1938年對這一帶的調查,有些規模的廟宇就有三藐庵(老門牌關廂93號)、馬神廟(老門牌關廂34號)、關帝廟(老門牌關廂1號)、九天廟(老門牌關廂80號)、三晉廟(老門牌關廂83號)等。就連一棵碩大的臨街槐樹里,都被安上神龕,建成小廟,看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了。
時光荏苒,槐樹廟已蕩然無存,就連那棵“樹干上端有巨穴,大可容人”的槐樹,也不見蹤影,倒是在崇興寺和三藐庵的舊地,還有古槐存在。
崇興寺內有白臉關公像
崇興寺附近的古樹 攝影:高申
史冊中對崇興寺有描述:“在廣安門外四里許,石道迤北。(崇興寺)中墻垣多傾圯,僅存破殿三楹。額題關帝殿,殿供關公塑像。所異者該泥像為白面繡金黃袍,非赤面綠衣,且該處遠近均呼該處為白臉關公廟……聲名雖大,香火則微,是以年久失修。”
據說這座關帝廟乃是明熹宗時錦衣衛所建,起初供奉的對象并非關公,而是天啟朝的閹黨首領魏忠賢。彼時的廟宇,名曰“報恩功德祠”,供奉的既然是魏忠賢,其形象必然為“白臉無須”。等到魏忠賢一黨被剪除,廣外地區的官員依鄉紳之意,將廟中塑像改涂為紅臉關公,廟也改為“崇興關帝廟”。等到康熙年間,廟中又失火,清廷中的南府太監將廟宇重修,并改名為崇興寺。
看罷介紹,我算是被弄迷糊了。既然廟中塑像早已改涂為紅臉關公,這崇興寺內的白臉關公,又是何時出現的?這世間又哪來的白臉關公的?有人推測是后涂的顏色褪色了,所以被稱為“白臉關公”。
清末民初,廣外地區至少有四五座關帝廟,分別是:廣安門關廂的關帝廟、椿樹館街的關帝廟(老門牌椿樹館36號)、三義庵的關帝廟(老門牌三義庵30號)和三義庵(老門牌三義庵9號)、灣子村的一肅關帝廟(老門牌灣子村12號)和小紅廟。
若從距離上看,從廣安門城樓的位置出發,向西直行四里,就應該到達灣子路口。昔日的灣子村乃是官道由正西轉入西南方向的拐點,若以廣安門外官道(石道)迤北作為落腳點,昔日灣子村的關帝廟則最有可能是崇興寺。
待我前往灣子路口附近尋找,已見不到任何崇興寺的遺跡了。灣子路口的西北角有一株古槐,根據其紅牌身份,以及樹前的說明牌介紹,此樹至少有六百歲的壽數。若以距離推算,該樹的位置倒是與崇興寺所在地相符。難不成,這棵古槐實乃崇興寺留于世間的唯一見證?
除了疑似崇興寺遺存的古槐,年代久遠的三藐庵也僅殘存一棵古槐。
三藐庵是座怎樣的廟宇呢?按照《北京寺廟歷史資料》中的記載:“三藐庵,坐落南郊四分署廣安門外關廂九十三號。建立年代失考,乾隆十七年重修,私建。本廟面積約六畝,房屋五十六間;附屬塋地(墳地)四畝,坐落西局村,土灰房二十六間。管理及使用狀況為管理收入以便燒香生活。廟內法物有木佛像八尊,泥像兩尊,鐵磬兩口,鐵五供一堂,鼓一個,法器一份,錫五供一堂,木魚一個,魚缸一口,供桌三張,另有楸、槐樹共五棵。”待我查閱由侯仁之先生主編的《北京宣南歷史地圖集》時,發現這三藐庵確實有一定規模。至少比它東側的三晉庵、娘娘廟等都要大些,與昔日北手帕口路西的北觀音寺不相上下。
“三藐”何意?這里的“三藐”乃是佛語,意為無上正遍知。有學者認為,三藐庵應建于明代,至清乾隆十七年(1752年)重修。據說近代民族英雄林則徐曾在此居住過。林則徐到三藐庵的說法有兩個:其一,是道光三年(1823年)十月在此住過。彼時的林則徐正擔任江蘇按察使,也就在這一年的夏至初冬,江蘇地區發生大洪水,林則徐力主挖劉河故道泄水,并取得成績。當年11月,林則徐在京受到道光帝的兩次召見。道光帝對林則徐的工作倍加贊賞,并希望他“勉為良臣”。此后未久,林則徐奉命署任江蘇布政使;其二,是道光十八年(1838年)十一月林則徐以欽差大臣赴廣東主持銷禁鴉片事宜前夕,曾在這里住過(或停留過),有人據此把三藐庵稱作“林則徐虎門銷煙前在京的最后一站”。這些說法準確與否,尚有探討的空間。但有一點可以確定,三藐庵留下過林則徐的足跡。
隨著1992年開始的展寬廣安門外大街工程,三藐庵的大殿、配殿等陸續拆除,石碑被移出?,F而今,陪伴著古廟的那棵老槐樹,繼續守在廣外的這片土地上。它所聽到的,不再是敲鐘念經的動靜,而是旁邊學校里孩子們的瑯瑯讀書聲。
(原標題:廣外地區消失的古跡)
來源:北京晚報 作者:高 申
流程編輯:L019
如遇作品內容、版權等問題,請在相關文章刊發之日起30日內與本網聯系。版權侵權聯系電話:010-85202353
全部評論
0條